“害怕？”我反問。

小男孩緩緩的點了點頭。

“怕什麽？”

“不知道——”小男孩說著又搖了搖頭。

“那為什麽害怕？”

“也不知道——”小男孩再次搖了搖頭。腦袋越埋越低。

“怕找不到家嗎？”我看見小男孩這副模樣，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些隱隱作痛。似乎心底的某個角落能明白小男孩的心情。

小男孩認真的想了想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。我想，此刻的他，心裏一定早就亂成一鍋粥了。

“不用怕。想到什麽就說什麽。姐姐也幫著你一起想想。”我想此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安慰他，雖然我也知道，所謂感同身受根本都是屁話。對於他的感受，我終其一生也不能——感同身受。

“我怕爸爸媽媽生氣。”

小男孩想了很久很久，最後竟然說出這麽一句話。我十分詫異，詢問的話在嘴邊繞了好幾圈也沒能問出口。

“我整夜整夜不回家，他們一定會生氣的。”小男孩嘟著嘴。小聲的嘀咕道：“他們也許會打我的。”

我一直以為這個孩子從死去那一刻開始，他的時間就已經靜止了。原來，他也知道自己已經很多天沒有回家了。可是.......也許托早上那位大嗓門的阿姨的福，這孩子恐怕已經明白到一些什麽了。

“他們一定是因為生我的氣了。所以才一直沒有來找我。”小男孩垂著頭，很難過的哭了起來。

“媽媽明明說過的。如果我在哪裏走丟了。呆在原地。她就會來找我，可是，我等了好久好久，她也沒有來找我。”小男孩說著仰起頭放聲大哭起來。可惜。我始終看不到它的眼淚，也許，它無法擁有淚水。

“姐姐不是說過嗎？如果她不來找你。那你就去找她。”

小男孩慢慢止住哭聲，可是他的小臉看起來還是一副瞬間會哭崩的樣子。

“怎麽？姐姐說的不對嗎？”我努力扯出一絲笑容，微笑的看著小男孩。

“可是......”小男孩猶豫的揉了揉雙眼，小聲問道：“如果我去找媽媽。她能看見我嗎？能像以前一樣親親我，抱抱我嗎？”

突然，一股強烈的感情湧上了我的喉間。眼睛忍不住想要發紅。可是我必須要忍住。我想，這個孩子並不是什麽都不知道。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，笑著問道：“你為什麽會這麽問？”

我知道此刻我的笑容一定比哭還難看。

“因為很多人都看不見我。我跟他們說話。問他們認不認識我家沒有人理我。”小男孩眨巴著眼睛看起來又天真又茫然。

我被問的啞口無言。我不知道應該要怎麽回答他的問題。一瞬間。我突然覺得如果此刻渺渺在這裏就好了。即使我不可以把這個棘手的問題丟給她，也能有個人商量商量對策。

“姐姐。”

就在我挖空心思想要找些話來轉移話題的時候，小男孩又開口了：“我是不是已經死了？”

我的身體瞬間變的僵硬。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他這麽直接的問題，雙唇掙紮了很久，這才微微動了動，問道：“你知道，死了是什麽意思嗎？”

小男孩搖了搖頭，又點了點頭。

我不知道如何打破此刻的尷尬。只好陪著他一動不動的坐著。

“以前媽媽給我買過一只小烏龜，很小很小的，養在透明的小魚缸裏。”小男孩自顧自的在說著。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靜的聆聽。

“後來，有一天，我發現小魚缸裏空了。我問媽媽。小烏龜去哪兒了。媽媽說。它死掉了。”

我靜靜的聽著，似乎似乎有些明白了。小男孩他到底想說的是什麽。

“死了。是不是就是......”

“它叫什麽名字？”我適時的打斷了小男孩的自言自語。

“嗯？”小男孩被我打斷，一時反應不過來。一臉疑問的看著我。

“小烏龜，它叫什麽名字？你給它取名字了嗎？”

小男孩想了想。說道：“李奧納多。”

“啊？為什麽叫這個名字？”我誇張的大笑了幾聲假裝笑話他。

“忍者神龜。”小男孩突然站起來作出了一個戰鬥的姿勢，解釋道：“藍霹靂——李奧納多。”

我木訥的點了點頭，我以為是好萊塢影星李奧納多，顯然，我out了。

“他很厲害得。”小男孩瞬間就被我轉移了註意力。

果然，孩子就是孩子。我很高興沒跟他繼續討論深奧的東西。畢竟我不太擅長對付小孩子。尤其是跟小孩子討論這麽深刻的問題。我只想拖延一下時間。拖延到渺渺出現為止。

想到這裏，我突然想起應該要給渺渺打個電話或者是發個短信，讓她趕緊出來一趟。

“好了，我給另外一個大姐姐打個電話。一會兒，我們一起送你回家好嗎？”我並沒有在征求小男孩的同意，只是告訴他一聲而已。所以我立即就拿起了電話。

電話響了幾聲就被掐斷了。很快，一條短信傳來。我點開一看：上課吶，什麽事兒？

我在操場，速來。很緊急。我迅速回了一條短信。

嗶嗶——

短信又來了：啥事兒啊？真麻煩。馬上到。

收到渺渺說馬上到的短信，我就放心了，收起手機。看著眼前的小男孩說道：“那個姐姐馬上就到。我們在這兒等她一會兒好嗎？”

“好！”小男孩點了點頭，說道：“姐姐。你叫什麽名字？”

“你叫我佳佳姐姐好了。”我沖他笑了笑。“對了，你叫什麽名字？”

“天天。”小男孩也對著我笑。

“天天。真好聽的名字。”我隨口誇道。其實類似於“天”這樣的字僅僅只能做小名。如果本名裏面也帶著天、日之類的實在不是很好。據長輩們說，這類的名字‘太大’。不是什麽樣命格的人都能夠鎮得住。也許，這孩子就不該叫這麽個名字。

呼——我在心裏長舒了口氣。也許，是我自己習慣性想的太多了。不過是個很普通的名字而已。

不一會兒，渺渺就氣喘籲籲的出現在了操場的另一端。我遠遠的對著她揮了揮手。她看到之後沒有片刻停頓就直直的向我們跑了過來。

“什什麽事兒啊？”渺渺喘的有些厲害。邊說邊看了看我身邊的小男孩。似乎是在問我，但又像是在問他。

“渺渺姐姐好。”小男孩很有禮貌的跟渺渺打招呼。看來今天早上我不在的時候，他們已經互相的自我介紹了。

“天天，你怎麽到這兒來啦。”渺渺依舊很喘。可是對著天天則是很溫柔的樣子。

“佳佳姐姐說要帶我回家去找媽媽。”天天說著指了指我。

我配合的點了點頭，看著渺渺說道：“沒錯。總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。該解決的問題，總得解決。”

“也好。”渺渺也點了點頭，說道：“反正我問到地址了。不過，這個點，也許他爸媽還沒下班呢吧？”

“去門口等著吧。反正心裏揣著事兒，做什麽都不定心。”我說著站起身來，頗有說幹就幹的氣勢。

“天天，我們走吧。去家門口等媽媽。”原本撐著自己膝蓋正在喘氣渺渺立即直起身來，牽著了天天的手。

大學就是這樣，門禁很松，也就開學前後稍稍在出入時查一查學生證。平時，門衛就像是擺設。許多人和我們一樣，不是沒課就是翹課。自由自在的出入著學校大門。

到了天天家門口。盡管知道這個時間點恐怕沒人在家。但我們依舊習慣性的按了幾下門鈴。確定沒有人開門這才齊齊的在門口臺階上坐下。等著天天的父母下班回來。

天天很安靜。期間時不時的搓揉著自己的小手，看起來似乎很緊張。

其實我和渺渺也很緊張，時不時的互相對望。不知道，一會兒天天的父母回來後，我們到底該怎麽說，又從何說起。會不會被人當成是瘋子。會不會被人拿掃把從這棟樓趕出去。

這麽想著，手裏竟然也沁出了手汗。

“你確定天天的父母中午回回家嗎？”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，我覺得我的心跳有些不自覺的加快。

“確定。”渺渺點了點頭，說道：“我一並打聽過了。他媽媽就在這邊空軍第二十三廠工作。中午都會回來吃飯。”

“嗯嗯。”天天聞言不住的點頭覆議。

“哦。好單位啊。”我忍不住感嘆。

“嗯嗯。”天天又不住的點頭覆議。

咳咳咳——

突然一陣緩慢的腳步聲，伴隨著幾聲咳嗽傳入了耳中。

有人。我本能的站起來。即使來人不是天天的父母也有可能是這棟樓裏的居民。我和渺渺就這樣坐在樓梯上擋著道兒是不行的。

“媽媽——”天天突然喊了一聲。比我還迅速的從地上跳了起來。嚇了我一跳。

“回來了？”我本能的問出了口。

上樓的聲音越來越近。終於，一個身影出現在轉彎的樓梯口。

大約是被我們擋住了去路。那個身影本能的擡了擡頭，看了我們一眼。

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。只是臉色掩不住的憔悴。

“媽媽——”天天高興的撲了過去。

顯然，撲了個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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